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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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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2 章

可娘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,打眼看去上面雕刻著繁覆花紋,在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暖白的顏色。

明玉鄭重地從可娘手中接過玉牌,臉上是少有的凝重神色,連連道謝。可娘卻噗嗤一聲笑了:“明公子為何如此嚴肅,不過舉手之勞而已,我們各取所需。”

當日講好各取所需,明玉將可娘光明正大地送進世上最是繁華鼎盛的宮禁,而可娘替他偷取任意出入宮廷的玉牌,她不解為何眼前的明玉如此鄭鄭重其事。

明玉摩挲著玉牌,感受著它溫潤的手感,笑道:“可能這事對可兒姑娘不過是舉手之勞,對我來說卻是頭等重要的大事。”

可娘眨了眨眼睛,神態舉止有種自然嬌憨之美,明玉無心欣賞。

如今心中大石落地,明玉心裏輕松了三分,他見可娘身上沾了不少泥汙,隨意道:“你去了哪裏,身上怎會如此臟兮兮的。”

可娘長得極為嫵媚,她露出了與外表不符的頑皮笑容:“明公子,奴家可是為了尋你,鉆了狗洞出來的。”

這下明玉倒是驚住了:“原來你托人傳信於我,說自己在宮闈禁地來去自如,便是鉆狗洞來去嗎?”

明玉有些呆楞地看著手中玉牌,突然不知自己為何要大費周章地去尋它了,若是直接打聽清楚狗洞位置,豈不是來得更省心便捷。

可娘立刻明白了明玉的想法:“那洞兒本來就極小,只能容納貓兒狗兒來去,你堂堂七尺男兒,如何可與我相提並論。”

明玉想了想,鉆狗洞一事確實有辱家風,便有些慶幸自己拿到了玉牌。可是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,心頭驀地一沈,可是想起自己在草堂寺中尋到的卷宗,下意識地將玉牌重重地捏在手心。

黃徽文遙遙瞧見自己的老妻拉著小孫兒黃紹謙的手,掏出帕子細細地擦拭他頭上的汗珠。涼亭中暖風習習,黃紹謙的木劍就放在石桌上。

想不到不過短短十多天,天氣驟然回暖,冰雪融盡,朝中官員皆稱氣候妖異,乃是不祥之兆,可是誰也不能反駁春光無限好。

祖孫二人正說笑著,聽到腳步的動靜,都擡起頭來。黃夫人連忙站起來迎了上去,黃紹謙也站了起來,規規矩矩地行了禮。

“老爺,您快坐下喝口茶,謙兒,把剛才的劍術再演示一遍給爺爺瞧瞧!”黃夫人笑瞇瞇地將黃紹謙推了出去。

“哎,不用忙了,一起坐下說會話吧。”黃徽文露出點點笑意。

黃紹謙卻堅持再演練一遍給黃徽文看看,黃夫人以手帕掩住嘴笑道:“這孩子的劍術近來頗有進益,快別攔著他了,讓他演給你瞧瞧嘛。”

黃紹謙過完年不過八歲,個頭卻長得比同齡孩子要高出一個頭,起式幹凈利落,比劃起木劍來有模有樣,黃徽文鼓掌叫好。

黃夫人見黃徽文難得展露出開懷笑顏,想了想,道:“近來我見老爺總是愁眉不展,是否城頭戰況危急,城門將破。”

黃徽文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了,他皺眉道:“如今日暖天晴,總算暖和起來了,可是周明夷的聯軍估計很快便會發動下一次進攻。城中守了四個月,京中存糧恐怕再支持不下去了。”

黃夫人的臉色變化了幾下,這才道:“這該如何是好,咱們謙兒不過才八歲。”即便身處大院後宅,她亦是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。

“我家謙兒衣食無憂,自是無需擔心,可惜府外早就是餓殍遍地的人間地獄了,百姓們易子而食,挖土果腹,周明夷強攻不下京城,竟然不惜采用圍堵的策略,這真真要坐看我們餓死了。”黃徽文道。

如今之際,倒不如開門投降,倒是能替百姓們尋到一條生路,只是想必自己活罪難逃了。

趙國公近來一直主張投降,遭到了皇上的駁斥,可是他領著自己的兒子們在城墻之上堅持抵抗,直至所有的兒子都盡數陣亡在了城頭,誰也不能跳出來指責他貪生怕死。比起喪子之痛,他實在不忍再看百姓受苦了。

黃徽文向來視人命如草芥,現在年紀大了,心也軟和慈愛了許多,便生出許多傷春悲秋的心緒來。

“寫意,你可還記得,你我初見,差不多便是謙兒這個年紀吧。”黃徽文笑道。

“我哪能忘記,當時我在自己的母親身後,看見了你站在你家嬤嬤的身邊,你笑瞇瞇地沖我拱了手。時間過得真快啊。”黃夫人感慨道。

黃夫人沒有說下面的故事,黃徽心猜測她定然不知道,那日他回去之後,夜夜輾轉反側,想起了周圍的人的小聲議論。

意思大抵如是,黃徽文早就家道中落,可是卻占著這麽好的一段親事,實在可惜了蘇娘子,倒不如與那黃家的小子退了親,再另尋一門好的親事。

黃徽文安貧樂道,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,這就成為他不擇手段向上攀爬的初衷之一,後面越是嘗到權位帶來的便利,他便越不能放手。事到如今,他早已困在權位替他打造成的黃金籠中了。

直到後來黃育芩的出生,幼小的他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手指,輕輕地觸動了他的心扉。眼前的孩子這般像他,若是他能代自己選擇沒有選的那條路就好了。

可惜事與願違啊。

李鋒指著城郊山上,在三年前受到泥石流沖擊後開鑿的水渠和架設的引水裝置,力勸眾人接納他的建議。

若是用火藥炸毀河堤,變更水渠流水方向,引水入城勢必造成水禍,到時候便可不費吹灰之力,沖開城防守衛,攻入城中。

孫一千聽聞後臉色大變:“若是引水沖開守軍,勢必會引起百姓傷亡。”

李鋒嗤笑道:“莫非我們的命便不是命了,十五日前天寒地凍,如今驟然回暖,冰雪化開,水流湍急,天意如此,如果我們不能順勢而為,反而白白貽誤戰機。”

一番話堵得孫一千啞口無言,他打量著眼前格外陌生的李鋒,恨恨地偏過頭去。

馮先生昨日也是這般私下與周明夷提議,周明夷卻連連搖頭,若是憑借此法攻下京城,實在有傷人和,必然人心盡失,若是這樣,奪得城池又有何用。李鋒所言亦有道理,如果長此以往拖延下去,軍心疲乏,消耗糧草,定然不是長久之計。

周明夷默默聽完二人爭論,道:“容我再思慮半日吧。”說罷,周明夷瞧著帳外,明明早晨還是明媚的晴天,現下烏雲翻墨,醞釀著著一場大雨。

黃育芩楞了半晌,手中懸而未落的筆尖滴下黑墨,立刻在白色的紙上暈染出一團汙跡,他問道:“此話當真。”

黃平焦急道:“屬下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。公子,若是他們當真決意引渠放水,現在老爺和夫人都在城中,這可如何是好……”

“我去找他。”說罷,黃育芩便要起身去尋周明夷。

黃平焦急地攔住了他:“若是他們知道我偷聽談話,豈不是不打自招。”

黃育芩楞了一下,停住了腳下步伐。

黃昏急雨,黃育芩與周明夷相對而坐。

“本想同你說完話便走,沒想到大雨留人。”黃育芩望雨興嘆,續了一杯茶。

周明夷輕輕地敲著杯壁:“你又怎知我不想留你下來,我想將你留在我的身邊,和我一直在一起,永遠不分開。”

“哪有永不散的筵席,即便是再要好的父母家人,死亡也會將他們分開。”黃育芩忽然展顏道,“你答應過我的,我的父母家人,你不會為難他們,不是嗎?我的父親就算是千錯萬錯,可是他也曾經多多少少做過些許好事。他主張興修水利,撥款賑災,力排眾議提拔良才。”

周明夷深深地看向他,嘴上翹起一點弧度,黃育芩面色一紅,他知道,周明夷知道。黃徽文所謂的興修水利,賑災撥款不過為了中飽私囊,提拔良才也是為了排除異己。

周明夷將黃育芩擁入懷中,這才發覺他正在瑟瑟發抖,他低聲道:“我向你保證,有我在,我定會保全他們,只是若想保證黃家門楣不墮,那只能看你的了,你莫要離開我。”

“那引水淹城之事……”黃育芩將臉埋在他的胸前,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
“誒……”

回應黃育芩的只有深深的嘆息。

戌時,大雨又至,主帳中傳來亂糟糟的聲音,黃育芩示意黃平遣人探聽一下消息。黃平領命而去,過了好一會才回來,湊近道:“周將軍不知被何處竄出的小賊刺傷了,眼下小賊溜走了,眾人正在大張旗鼓地尋他。”

黃育芩大驚,連忙詢問周明夷的傷勢,黃平擺擺手,示意不要緊,黃育芩這才放心下來。

“周將軍吩咐,不必掛心他的傷勢,蟊賊尚未抓住,輕易不得離開自己的帳子。”黃平補充道。

黃育芩點點頭,表示知道了。“黃平,你也累了一天了,不如早些歇息吧。”

黃平走後,黃育芩吹滅了燈火,朦朦朧朧不知睡了多久,聽得帳中傳來細微的聲音,他瞿然而驚,道:“是誰,是誰在那裏?”

那人影也不慌,慢慢地湊近,跪在黃育芩的床前:“黃公子,是我。”

黃育芩拉開床幔,沖來人道:“明一?”

明一渾身濕透,哆哆嗦嗦道:“公子,我總算找到你了。”

明一早已隨明玉一同回到京城,為何會到來此處,黃育芩連忙問道:“明一,你是如何出城的?你怎會來尋我,莫非明玉出了什麽變故。”

明一垂著頭搖了搖:“黃公子,您快救救明公子,若是真的令起義聯軍掘開京城西北和西南方向的河道,城中的百姓將會深受大苦,就連明公子也會深受其害。黃公子,您快回京勸勸相爺,請他挾天子以令諸侯,令城門守衛開門投降,這才是避免生靈塗炭的良策啊。”

黃育芩連忙披衣下床,從箱中尋出一套舊衣:“明一,你快換上吧,莫要受凍病倒了。”

明一遲疑道:“公子……”

黃育芩煩躁道:“你先去換衣服吧,稍後我自會給你答覆。”

明一心中七上八下地轉入屏風後換衣服,隱隱約約聽到黃育芩呼喚黃平的聲音。

黃平到來的時候,帳中依舊沒有點燈,黃育芩與黃平已經談話完畢,見明一轉身出來,都住了嘴。

黃育芩露出微笑:“明一,周將軍遇刺之事可是與你有關?”

明一似乎早有準備,立刻辯駁道:“小的不知,小的佯裝成守城衛士,這才從城中水道中偷溜出來,其它事項一概不知。”

“那你從何得知,我們準備引水灌城!”黃育芩臉色突變,“這便是你一直潛伏在主帳中的供詞了!”

明一反應不及,被黃平扣住了手腕,黃平的力氣極大,鐵手紋絲不動地箍住了她的動作,隨即將她掀翻在地,一腳踏上了她的胸口,她感覺呼吸一窒,劇痛傳來。

“黃平,你將她押送到周明夷的面前,就說刺殺的暗衛已經找到了。”黃育芩瞥了眼明一,徑直走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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